JENNIFER

海绵宝宝发烧友

笑谈中(三)

跳跳知晓自己今夜无眠,索性不再入榻,趁夜色正浓,在宫中散步。庭下积水空明,醉醉醒醒,挣扎交错,仿佛多清醒一分,就能少怀念那个白衣剑客一点。

好像这六年来,他一直在他们身边,也在她身边。

跳跳看着虹猫从西海峰林一路走来,对长虹剑主,是惺惺相惜一路守护里不容错识的欣赏,是生死与共的刀光剑影里以命相托的情谊,是共同的信仰与守护苍生大地的宏大愿景,也是看着他们长虹冰魄天作之合时,拱手作揖洒脱祝福里…小心翼翼藏起的心意。

跳跳何等聪明。

他知道这段感情里从来没他的位置,不管虹身在何方。任凭胸膛里满腔对她的爱慕翻涌成巨浪,也死死压住那心头载满秘密的一叶小舟,潇然成全。

他曾在阴沟数年,知晓自己无可辩白浑身上下哪里都是一股腥气——只剩这份隐藏在笑谈中的感情,哪怕在虹走后这许多年,仍是一派澈然,从未生出过半分亵渎。

忽然他感到肺内一阵气血上涌,猛然咳出一股急血,色泽猩红,在皎白月光下有种异样的凄楚。

你看,纵使已经想的如此透彻清明,可是爱而不得,本身就是一种为难。

他无所谓地一笑:“我自找的罢了。”声线低沉,仿佛是在同自己耳语。

夜色漆黑,唯明月相照,松林翠竹,廊下柔光浅照、灯影斑驳,巡夜宫人来回穿梭的步伐轻得几乎未闻,若不是他在那虎狼之地日夜细数更漏整整十年,还真难以分辨——不愧是玉蟾宫,果然根基深厚不同凡响。

正暗暗称道,他猛地一回头——

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,寻常脚步声都是六个人,怎么今日少了一个?

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般,他拦下领头宫女问话,顺着她话去偏房察看,果不其然看到那落单的第六个宫女,后颈可看出是遭了人一记手刀,昏迷在地。

他心越来越沉——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,竟能瞒过层层防守,打晕宫女混入宫内,这人又有什么目的?

跳跳暗骂自己大意,不敢细想,赶忙轻身提气使出纵云梯,以最快的速度向蓝兔所在赶去。

内室幽幽,深帘罗帐,一缕未燃尽的清香顺着空气蜿蜒而上,散发着迷醉的气息。

他大步流星直奔床榻而去,暗影虚浮,片刻犹豫后,他知道事关重大容不得这许多,眉眼一沉,一把将被子掀开——她不见了!

跳跳没发现半点打斗痕迹,覆手榻上,余温尚在,应该没走远。

即便如此,他仍是怒火攻心气极不已,看着那香炉恨极此人手段下作,将残剩炉香一掌碾碎,扭头便深入了夜色里。

气息微弱四散开去,若换做寻常江湖中人,纵武功奇绝也难觅踪迹,只是跳跳于先前十年里在魔教不知历经多少阴毒招数,其间稍有不慎便是炼狱血海、身首异处,故他素来谨慎,别说风里微息难逃他细嗅,纵夜里数十米之外鼠虫作索,稍有动静,亦能不动声色心中了然。

一路远遁,直直入了山里密林,他轻功一流,当世也少有人能匹敌,随着此人留下的气息愈发浓烈,不出一刻,跳跳便远远看到前方黑影猎猎,身形高大,怀中正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蓝衣女子,看不清脸上表情。

虫豸蛰伏,走兽夜动,头顶有明月高悬。

他不敢妄动,唯恐伤到她半分,只听那人放声大笑:“不愧是七剑传人,前后竟只用了短短一刻钟便寻我至此!”

“卑鄙小人,你对蓝兔做了什么?”

“江湖手段而已,怎么,护法使者紧张了?”此人以斗笠遮面,夜色中看不清面容,声音沙哑,似乎早料到跳跳赶来,手中利刃威胁性地抵住臂中美人的喉咙,哪怕知道他不会此时向她下手,仍是关心则乱,一阵心惊肉跳。

这个黑衣人深夜入宫武功不凡,又拿蓝兔为饵香气为线引他前来,心机深沉步步为营,究竟意欲何为?

他还是稳住了心神,道:“在下不知何处得罪了阁下,要劳费这一番力气诱我至此,不惜殃及旁人。”

谁知那黑衣人闻他此言,倒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:“原来还知道罪不殃及池鱼的道理。我还以为护法你这么些年当惯了七侠英雄,早就忘了自己什么出身了!”

跳跳也惯了受人讥讽,心上早没有了波澜,知道他来意并非蓝兔而是自己时,反而放心了几分:“说吧,你有什么条件。”

“还是和聪明人来得舒坦。”那人顿了顿,从腰间翻出一个药瓶,瓶身通体玉润,不似凡品,“不错,我与蓝兔无冤无仇,可这几次三番都未能杀你,实在难解我多年之恨!此乃剧毒“笑谈中”,毒性之烈,人尚与人谈笑之时不觉毒发便能当场毙命,说来还便宜了你……你喝了它,我便放蓝兔一马。”

“你以为你杀了我,大奔他们还能让你有命看明天的太阳不成?”

似是忍不下跳跳轻描淡写的语气,黑衣人霎时暴跳如雷:“我此番深夜劫人,就没想过活着回去!跳跳,十二年前你率领魔教二堂屠我全村,我老母磕头磕得额前青紫苦苦相求却只换来胸口一剑,两个孩子刚刚出世被你们活活摔死在襁褓之中,我妻儿不堪受你们折辱咬舌自尽,她死前,连眼都未合上!只要、只要能杀了你,死活又有什么当紧,我这一条命还有什么值得顾惜的!像你这种杀人如麻道貌岸然的禽兽,又怎么会懂!?”

跳跳阖眼,知晓此次难逃一劫。他自打八岁登上黑虎崖,手中沾血染指杀戮开始,便不是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。若不是、若不是受长虹所托——罢了罢了,找了这么多年借口,到底还是他心中贪念,牵挂难舍,再想多看她一眼……

他本也从未打算营营苟活,却没想到还是牵累了她。

“我跳某昔日罪过,一人承担,只是蓝兔不过我区区一个剑友,留她在此实属无益,你不必拿她威胁于我,放她回去,我自当饮毒谢罪,绝无二话。”

黑衣人身子倾了倾,仿佛有几分动摇,然而却还是狠狠道:“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!天下人不知,却瞒不过我!你分明心悦于她不敢承认,一年前我派人在袁家界伏击你不成反遭你暗算,我全力一击卸你左手你都不曾对我下杀手,却偏偏取了我兄弟性命!后来我才知道,原来是他对你出手时偏了一寸,不小心一掌击碎了你胸口藏的那块蓝兔送给你的平安玦!”

多年隐藏的秘密在这种情境下被人剥开,最后的激将法失去了作用,跳跳看轻生死多年,而此刻难堪却使他不敢直视阿蓝的眼睛——他竟然庆幸她此时昏迷不醒!

“所以,护法,今日这笑谈中,你是非喝不可了!”

跳跳知道她不时将醒,唯恐她受到半点伤害,更唯恐她窥见那藏在嬉笑打骂里的心意,动作比平时还急促,一把接过冰凉的玉瓶。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

“你最好说到做到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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